梦溪夜话

     将宋徽宗和努尔哈赤联系在一起，一般人或嗤之以鼻，或不以为然，或惊诧莫名。但民间一直有此传说，言爱新觉罗氏为徽钦二帝之苗裔。稍为了解一点姓氏学的人都知道，爱新觉罗是一种姓氏，觉罗是姓，表示血缘关系，爱新是氏，表示其在部族的地位。在满人族群中，觉罗是第一大姓氏，除了是国姓之外，人口数量恐怕也是重要原因。《八旗满洲氏族通谱》说：觉罗为满洲著姓。内有伊尔根觉罗、舒舒觉罗、西林觉罗、通颜觉罗、阿颜觉罗、呼伦觉罗、阿哈觉罗、察喇觉罗、嘉穆瑚觉罗、格伦觉罗等氏。其中爱新觉罗、伊尔根觉罗是最大的两支。据说觉罗是“徽宗语”“赵”字的反切还原，但何谓“徽宗语”，也只是人们的道听途说，不足为证。然而，满族的发祥地恰是黑龙江省的依兰县，依兰古称三姓，是满语依兰哈喇的汉译。700多年前，女真人用来拘禁北宋两位亡国之君徽钦二帝和宗室官吏们的“五国城”，就位于依兰县城西北部。岂料一个王朝在此终绝，另一个王朝却在此发源，清王朝努尔哈赤的六世祖猛哥贴木儿就出生在依兰城西马大屯。东北本是地广人稀之地，依兰也是一个小地方，这么个小地方猛然来了数千人口，在此生衍繁殖，即便是奴隶，也会因数量的优势改变当地族群的结构，徽钦遗脉和爱新觉罗碰巧在相当长的时间生活于一地，要说没有关系，恐怕可能性不大，要说一定有关系，这关系也因时间淘洗而不可靠。不过，赵即是觉罗，觉罗即是赵，赞成者无确凿证据，反对者常常以满人自编的神话反驳，也语焉不详，其实都无法证实和否定。其实，这一公案，在清代之时，就已有传闻，清姚元之《竹叶亭杂记》卷三有：“三姓（依兰）中有民觉罗。国初之黑斤秀而黠者来投、因编为旗。其人以国家有民公之封，自以为宋后，因自名为‘民觉罗’（伊尔根觉罗）。”同卷中还有：“‘黑斤’乃‘徽钦’二字之讹音也。在三姓东三千里外散处，东至海边，以渔为生，即以渔皮为衣，故曰：“渔皮笪子”或谓“黑斤笪子”名异而实同也。”（实指赫哲族人）。《清会典》“凡玉牒所载以显祖宣皇帝（爱新觉罗塔克世，努尔哈赤之父）之本支子孙为宗室，以伯叔兄弟等旁支子孙为觉罗，是为官觉罗；又有宋徽钦二帝北狞时所留之后裔，居于三姓(即今依兰县)等处，清初编入八旗者，亦有觉罗之号，是为民觉罗。”由此而知，正史对觉罗源流也是似是而非，貌似无关，但又牵扯不清。从血统上，宗室只是官觉罗的一支，但官觉罗是否是民觉罗的一支呢？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然而，大家都姓觉罗，又恰生活在一起，没有血缘关系，似乎更不足信。至少，我们可以认为，经过五百年的混血，这些徽钦遗脉中赵氏汉族血统已经所剩无几，反而非汉血统占有主导地位。

    不过，满族之中也有相信此说之人。清代满人昭梿的《啸亭杂录》卷十《宋人后裔》条记曰：“两汉以下，唯宋室最为悠久，虽屡遭变迁，其业犹存。即亡国后，其裔亦未遭酷毒者。按野史谓元顺帝为天水苗裔，事虽暗昧，未必无因也。近日‘董鄂治亭’制府考其宗谱，知其先乃英宗越王之后裔，后为金人所迁，处居董鄂，以地为氏。数百年之后，尚有巍然兴者，何盛德之至也。”。昭梿是礼亲王代善的第六世孙，曾世袭礼亲王，因罪革职。文中“董鄂治亭”即铁保（公元1752～1824年），字冶亭，一字铁卿，号梅庵，满洲正黄旗人，旧谱为觉罗氏，后改姓董鄂氏，为清代乾隆四大书法家（成、刘、翁、铁）之一。铁保考其家谱，确知董鄂氏原是宋宗英之后裔（应为神宗之子越王－－笔者注）。其时正属文字狱兴盛之时，华夷话题十分敏感，如非证据确凿，铁保不会碰这个敏感话题。因此，铁保的考证似乎较其他史学家更为可靠。 乾隆五十八年，乾隆帝特谕：《钦定八旗通志》“著添派铁保办理”，掌《八旗通志》总裁。关于铁保的身世记为“栋鄂氏，满洲正黄旗人，先世姓觉罗，称为赵宋之裔，后改今姓。”无独有偶，原中国人民银行北京市分行总经济师，金融研究所所长席长庚，是董鄂部第7世部长何和礼四叔兑齐巴颜的第9代孙，退休后整理董鄂氏族史料，在其著作《成全自述》（成全为席长庚族伯）中载道：“迨金后侵宋俘虏徽钦起，宋室越王族属随之，金主命居东边，及元灭金，此一族人以久处变为土著。”这就是说1127年赵氏越王族属到北方后，居住在依兰一带，到了元灭金即1234年，历107年时间，“以久处变为土著”了。书中披露了成全伯父《东北古迹》一段史实：延边一带有地名珲春，与朝鲜接境……完颜氏建立金国隶属东边。适金兵侵宋俘虏徽钦起解，宗室越王族属随之。金主令居东边。至元灭金，此一族人以久处变为土著，至明万历年代已称东古氏，以音读即栋鄂部落也，清太祖起兵时，何和礼（清初五大臣之一）受招安，统兵归清，即以栋鄂为族姓。“这段族史大致勾勒出了宋室赵氏汉人经几代人生活在女真人中间变为土著女真族的过程。如果栋鄂氏（董鄂氏）真如上述所言是徽钦遗脉，我们就不难理解：铁保工书法，是否有乃祖遗风？让顺治帝神魂颠倒的董鄂妃，是否也有江南汉家女子的妩媚？

        当清与民国鼎革之时，大多数旗人都改汉姓，一般旗人改汉姓都以原满姓中的首个汉字译音为姓，但多数伊尔根觉罗的旗人和部分爱新觉罗的宗人都改为赵姓，一个与原来姓氏毫不相干的传统汉族姓氏，这其中是否存在某种遗传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