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溪夜话

    历史上，最为残酷的君臣相残，莫过于汉初的“丰沛集团”和明初的“淮西勋贵”。很奇怪的，在地理上，这两大功臣集团，差不多生活在同一个区域。据说，洪武帝在祭拜列代君王时，对汉高祖更甚一筹。因为这两个开国君主都是白手起家，从一介平民，最终到黄袍加身。现在人们奇怪的是，这两个君王人生最大的败笔，就是屠戮功臣，却鲜少思考为何有此悲剧。

    大凡白手起家之人，其最早合作或入伙的人，多半是乡邻和发小。庙小请不动大佛，没有任何根基时，人才，尤其是一流人才，是请不动的。尤其是造反起家，百不成一，是要命的事业，非顽命之徒，或者过命交情，或者至亲要好不可。汉高祖早期共事的，多是沛县一众发小和酒友；而洪武帝早期共事的，也是一众淮西发小和玩伴。在中国，造反可是诛九族的大罪，敢于造反，则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这些人在冷兵器时代，因为可以玩命，所以，只要不死，立战功就成必然。碰上刘邦和朱元璋这样能将事业做大做强的雄主，想不发都难。所以，在淮西那一带，一千多年间，竟涌现出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两大功勋集团，更不幸的，这两大著名功勋集团，收场都很惨烈。比较而言，淮西勋贵的收场，更为惨烈。

       发小和亲朋合作，好在知根知底，配合默契。但坏在名份已定之后，众人还没有分清君臣有别。特别是一众武夫，几杯酒下肚，就会大嘴一咧，将君臣早年的糗事当作荣耀宣扬一通。这就和朝廷营造皇权神圣不可侵犯的努力背道而驰。一方面，皇帝希望除我之外，众生平等；另一方面，许多功臣的内心仍然抱有瓦岗寨中“一字并肩王”的执念。甚至，还不排除功臣之中，真的有“此位你能坐，我就坐不得？”于是，杀戮就开始了。淮西集团之所以更为惨烈，那是因为洪武帝的出身，比汉高祖更低一等。刘邦斩白蛇而起义之前，好歹还做了几天的泗水亭长，可以算是一方土豪。洪武帝投奔汤和之前，是个叫花子，还做了几天和尚。甚至可以说，汤和可以算是洪武帝的引路人。这种看起来扭曲的关系，最终就成了淮西集团悲剧的引子。刘邦是定点清除，而朱皇帝则是一排排地砍倒。那是因为刘邦一开始就是丰沛集团的老大。而朱元璋则在淮西集团中后来居上。前者挑那些扎眼的，后者见谁都扎眼。